说出这番话后,办公室再度陷入一片难言的沉默中。
凌纯眸光闪烁,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不断交织在心头,令她欲言又止。
其实她早该猜到简清会说出这番话的,在他决定为那只血眼蝠挺身而出时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可她还是想要阻拦一下。
并不是身为猎妖会分部长对待妖兽的态度和面对下属的职责,而是出于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一个秘密。
她并不怎么愿意看到简清和妖兽走得太接近。
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对于任何靠近简清的妖兽她都会有所提防。
就连那个吃住都在简清家中的阿碧,她也从未放松警惕。
可看到少年脸上那真情实露的悲伤,她又突然发觉,也许从以前到现在,他都活在孤独和自责中,一直没有走出来。
帮助妖兽,不仅仅是出于对那一位的同情和愧疚,也是因为他在那只血眼蝠身上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孤零零的自己。
千言万语涌到喉咙里最后化成一声叹息,凌纯疲惫的坐回到椅子上,素手揉揉秀发,露出苦笑。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反正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面对这名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少年,无论怎样凌纯都生不起气来,她无力的挥挥手:“这段视频不是重点,重点是今早凌晨时分,总部跟我视频通话过了,专门讨论对你的处置。”
“制裁吗?”简清笑了笑,他老早就在等待了。
以总部的个性,估计这时候已经专门派审判局的人前来了吧。
“你说呢?”凌纯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有我在你居然会担心他们想要制裁你?他们要是敢有这个想法老娘绝对让他们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审判局是什么?直接一锅端了。”
“他们能咽下这口气?”
“当然咽不下,但还是被我说服了。”
“你怎么说服的?”
“直接掏出一把枪拍在桌子上!”
“……纯姐,我感觉你再这样下去会和总部的关系越来越僵硬。”迟疑了一会,简清还是委婉的表达了内心的担忧。
他不止一次的听到从总部流传出的关于凌纯的意见,虽然凌纯的管理能力值得赞赏,短短几年内就将花城分部给统率成一支足以攻城掠地的军队,但那我行我素的性格依旧让很多人头疼。
不断的有各种小道消息传出说总部高层在商讨下一批花城分部长人选的话题,简清希望那不是真的,不然那太对不起凌纯这一路走来付出的心血和代价,也会让花城分部上下所有除妖师大失所望。
“不用管它,那些家伙现在不敢得罪我。”凌纯无所谓的摆摆手,她的手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十分漂亮,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只要这个女人愿意她随时可以将这些指甲变成无坚不摧的匕首。
“关于你的处罚问题我帮你压下去了,但对于那只血眼蝠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完全定下。”
“是不是要我把她交出去?”
“确实有一些人有这样的想法,但我拿她近段时间内在花城的各种表现作为证据怼了回去,也说服了一部分人,让他们暂时放下了这个想法。”
凌纯扭扭腰,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笑意。
“她目前被猎妖会留置查看了。”
“还是要把她送到关押所里吗?”
“不不不,目前就保持这种状态,让她留在你家里就好。只要她能够在在度过成长期之前都不杀人的话,她准许被移出驱逐名单。”
简清的神色并不轻松,不如说表情更加严峻。
“这是不可能的吧。”他轻声说:“血眼蝠一族的特点就是要向度过成长期就得亲自猎杀鲜活的生命,不然会遭到反噬而死。”
“这就不是我们关心的问题了。”凌纯的口吻突然生硬了一点:“小简清啊,其实我们这么做已经仁尽义尽了,除了那个情况特殊而准许留在你家中的小狼崽,其他的妖兽有哪个能够不放在关押所留置查看?何况那还是一只需要通过猎杀生命才能度过成长期的血眼蝠,很危险的。”
“这也是总部的最后让步了,毕竟我们除妖师的使命就是保护无辜群众,维护社会治安。无论如何群众的生命安全高于一切,我们可以对某只妖兽采取较为宽松的措施,可一旦让它们表现出伤害周围人的倾向,那么不管如何我们都得第一时间将它们驱逐。”
“在正式成为除妖师之前,我们不都是这么宣誓的吗?”
简清默然。
“那要是她没能成功度过呢?”
“如果你不忍心动手我们可以代替你完成。”凌纯语速飞快。
“……我知道了。”
见状分部长也满意的点点头,偏心归偏心,职责算职责,两者平日里可以糊弄糊弄,但到关键时刻半点都不能含糊,务必要分的清清楚楚。
简清的反应倒是出乎她的预料,本来在她的想象中少年应该是摇头拒绝死活不肯才对,没想到接受的这么快。
毕竟红月事件过后,简清的性格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往后的行动中也很少再斩杀过妖兽了。
在心中嘀咕了几句,凌纯拉开柜子,掏出几份深黑色的文件甩在桌子上,表情看上去十分嫌弃。
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本就如此,这些文件的封面设计得让人很不舒服,深黑色的封面仿佛象征着死亡,边角描绘的花纹如血一样鲜红,感觉就像是用真的鲜血勾勒上去的,没有文字没有备注,只有文件中间印着一只血淋淋的荆棘王冠。
审判局!
看到这样东西,简清的表情也随之凝重了起来,他缓缓坐直,仿佛感受到不存在的杀气和冰冷注视。
哪怕是除妖师也不想跟这个机构扯上一点关系。
它隶属于猎妖会裁决部门,但直接服从于委员会的指挥,是一支隐藏在黑夜中的利剑。
他记得,那次他们通过培训基地所有考核的最后几人里,有两三个去了审判局,从此活动于阴影中。
每年审判局都会招收那么一批新鲜的血液进来,其中有将近一半都是通过培训基地所有考核的学生。
对这样一所专门处理各种危险事件和宣告审判的机构而言,强大的实力是最基本的保障。
哪怕是分部长,在面对审判局的代表面前态度都得恭敬几分。
而且简清也明白,既然凌纯能够将他和白瑶给担保下来,那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因此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是保证书,既然我们为那只血眼蝠担保,那必然要签上我们的名字,承担相应的责任。”
“只有我吗?”
“还有我。”凌纯见简清神情一急,一下伸出手:“要不然你觉得单单凭你一个编外人员,总部会点头同意吗?”
“纯姐你大可不必……”简清一下站了起来,呼吸急促。
他也不敢肯定白瑶能不能用不杀人的方式度过成长期,如果这件事没能成功的话那么最后的惩罚落在简清身上他也没有怨言。
但他不想看到还有其他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跟着一块倒霉。
“我都答应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凌纯耸耸肩:“你不会以为这份担保书只有我们这一份吧?”
“而且,我们是家人,家人就应该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我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呢?”
“好了,这件事你不要再说了,不然姐姐要生气了。”
凌纯干脆利落的捏住简清的嘴巴,还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事已至此已经无计可施的简清失魂落魄的坐下,他再一次觉得自己对不起眼前这个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硬称“我是你姐”的女孩,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
自从父母先后离去,她也消失之后,简清一度觉得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个残酷又冰冷的世界,天大地大却没有属于他的容身之处。
却从未往身后看一眼,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默默的注视着他,无声的关怀着他,替他挡下所有指责和辱骂,替他承担无意中惹出来的麻烦和后果,甚至不惜到处树敌,却始终无怨无悔。
眼前这个女孩,她无数次的拉着自己的手送他上下学;
眼前这个女孩,她总是嘻嘻哈哈的围着自己对他恶作剧;
眼前这个女孩,在父母离去后,纵然流着泪也咬牙站起来,替他挡下所有;
……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家人吧。
家人不一定非要有血缘关系才能称为家人,有时候,几个面对风雨共同走走停停、扶扶贴贴、路上从不抛弃对方的,也是家人。
简清迅速的揉了揉眼角。
那边凌纯愁眉苦脸的打开文件,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没好气的念道:“要我说这些内容全是废话,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事非要弄得这么麻烦,简直是浪费笔墨。”
“嗯,重点是关于我们担保后要承担的责任。”
“如果血眼蝠最后还是杀人了的话,我身为花城分部长,最后得引咎辞职。”
“小简清你的话,”凌纯抬起头,目光有些不忍,脸上浮现出怒容,狠狠咬牙。
“那群王八蛋表示你得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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